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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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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疫(一)

從城外回來, 江瑟瑟、裴霽舟、仇不言和雷鳴重新圍坐在八仙桌旁,裴霽舟坐主位,江瑟瑟居其左側, 其次是仇不言和雷鳴。四人各據一方。

裴霽舟與江瑟瑟對視一眼,好像從剛才那場模棱兩可的談話後,二人之間隱隱有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雖然並沒有如願了解到江瑟瑟的秘密,但裴霽舟一點兒也也不著急。

來日方長,他等得起。

倒是雷鳴和仇不言回來後t,也不管飯菜是否冰涼,跟個餓死鬼似的大塊朵碩起來。肉湯面上已經凝結起一層透明膠狀物,雷鳴撈起一根肉骨頭時, 那肉膠從骨頭上滑落, 掉進了湯裏。

“聖旨到——”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高呼。

四人齊刷刷地擡頭看去,江瑟瑟和裴霽舟同時起身, 仇不言隨後, 雷鳴瞧了眼爪子上的油, 癟著嘴揩在了衣服上, 隨後跟著離席前至門口迎候。

來人是順安太監手下一小斯, 名喚福興。

福興踏著碎步上前,他雙手端於腹前, 微微勾著身子, 低眉順眼地喊道;“聖上口諭, 宣恪郡王裴霽舟、京兆府仵作江瑟瑟, 明威副將軍仇不言、大理寺正雷鳴入宮覲見!”

幾人不解聖上所為何意, 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領了旨隨福興同入明華殿。

裴霽舟居首, 仇不言和雷鳴次之,江瑟瑟伏身於末尾, 四人齊聲向長晟帝行了拜禮。

“來了?”長晟帝合上手中奏折,扔至左上角的那一堆中,他雙手撐著膝蓋,挺起略顯酸痛的腰桿,嘴角扯出一抹慈笑,“都起來吧。”

眾人起身,裴霽舟則默默地朝長晟帝走近了幾步。

長晟帝擡眸頗為讚賞地看了外甥一眼,嘴角揚起的胡須暴露了他內心的愉悅,他更是毫不掩飾地誇讚道:“霽兒,這次案子辦得不錯!”

“聖上謬讚,臣愧不敢當!”裴霽舟揖禮自謙道。

長晟帝揮了一揮手,道:“朕說辦得好就是好。而且那幾個向來只喜歡在雞蛋裏面挑骨頭的老家夥都誇了你,就說明你是真辦得好!”

裴霽舟不敢獨攬此美譽,又道:“此非臣一人之功,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

長晟帝點點頭,“那是自然。這也是朕宣爾等入宮的原因。”

裴霽舟不解地看向長晟帝,心想就算要嘉獎也無需宣他們入宮,而且偏偏只宣了他們四人。

長晟帝應是另有打算。

裴霽舟眸中惑色瞬間明朗,長晟帝頷首道:“自我大梁建朝至今,各部司雖善其職,但倘若遇到牽扯面頗廣的案件時,推諉扯皮等情況亦履有發生,這便導致許多明明看起來很簡單的案件得不到妥善解決,要麽成了懸案未結案,要麽就是拖延許久才結案。即便是特派的三司使,一方面因為他們能力不足,另一方面也因其受制頗多而日漸式微。時間長了,不僅僅是民間,就連各司內部都出現了頗多微辭。”

長晟帝的腰背挺得久了,逐漸酸麻起來,他將右手撐在腰間,剛挪動了一小下,一旁候著的順安便心中了然,趕緊將兩個靠墊疊起來撐在長晟旁腰間,長晟帝微擰的神色瞬間舒然。

“朕一直想成立一處重案監,獨立於三司之外,專門處理那些疑難重案,可卻一直沒有找著合適的人。”長晟帝靠在松軟的鵝絨墊上,神情悠然,“近幾月接二連三發生了數起命案,起初朕從未想過將你牽扯進來,但朝官無能,久久偵破不了,有的官員甚至連接都不敢接,這才將霽兒你給推了出來。好在,霽兒你沒讓朕失望,替朕解了心頭之憂。罪陳王一案結束時,朕就在想,或許朕之所願也不是不可行。”

“之後,又發生了曲江夜啼和考生溺亡一案。”長晟旁道,“那些個官員狡猾得很,先是夜啼引出了鬼神之說,他們怕觸及朕的逆鱗而不敢查,又因狀元之死聯想到或許與科考有關牽扯甚廣擔心殃及自身而不敢接。朕甚感心寒!因而在紀昀南將你推出來時,朕半推半就地應下了,也就是想再觀察觀察憑爾之能力能否承下朕之重托。”

“但你再次令朕感到驚艷!”長晟帝激動得撐著桌案站了起來,他的目光一一掃過階下四人,由衷讚道,“你們皆讓朕刮目相看!”

長晟帝頓了頓又坐了回去,他長舒一口氣,繼續道:“所以朕決定了,就要你們幾個組成重案監。說實話,朕也不知此決定是否有些沖動,更不知這個主意是否正確,但朕就是這樣決定了。今晨,朕將此想法又一次跟斯遠商討過,斯遠跟朕出了個主意,既如了朕之願,又解了朕之憂。”

“傅少師怎麽說?”裴霽舟輕聲詢問道。

長晟帝回道:“他讓朕給重案監留出一段觀察期,再破幾個案子以觀後效。若是效果顯著,便頒旨正式成立重案監,如是未達到朕之預期,即便撤下也不影響各司運作。爾等作何感想?”

裴霽舟沈默未語,他側身看著身後三人,雷鳴正是求之不得,第一個應允了下來,江瑟瑟則表示自己只會勘察驗屍,只要能發揮自身所長傳承師長衣缽去哪裏都無所謂。

輪到仇不言,他只是看著裴霽舟道:“王爺去哪兒,屬下便跟著去哪兒。”

“好,那就這樣定下了。”長晟帝拍案而起,忽而又看著裴霽舟笑道,“差點兒忘了,還未詢問朕這乖外甥的意思。”

裴霽舟假意不悅道:“臣還有拒絕的餘地麽?”

長晟旁道:“沒有。”

裴霽舟笑了笑,朝長晟帝躬身拜道:“臣,接旨!”

雷鳴和仇不言隨之,“臣等接旨。”

江瑟瑟則在後面弱弱地回了一句,“民女接旨。”

長晟帝高興得爽聲大笑,他連道了幾聲好,重新落座後,令順安宣了旨。

順安捧起早已擬好且加蓋上璽印的聖旨,細音唱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成立臨時重案監,恪郡王裴霽舟任監正,雷鳴任監丞,仇不言升明威將軍,江瑟瑟任重案監外令史。欽此!”

合上聖旨後,順安公公又道:“郡王爺,雷大人,仇將軍,江姑娘,因為重案臨是臨時機構,爾等之官職未在吏部備案,所以為了大家行事便宜,還是將大家掛在了大理寺之下,對外,郡王爺是大理寺少卿,雷寺正官職不變,但從從五品升為了正五品。”

雷鳴有些茫然地看著裴霽舟,裴霽舟雖然覺得有些別扭,但現下也只能這樣,畢竟新成立一個重案監,朝中的某些官員可能會害怕動了其利益,因而這重案監要想順利落成恐怕得破費一番功夫,而且還得取決於他們的辦案能力。

但長晟帝允諾他們道:“朕已將旨意傳達至大理寺,你們雖掛在大理寺下,但不受大理寺束縛,暫由朕直接管轄,如若人手不夠,盡管去任何部門挑選合適的人選,但最好不要太多。至於案件,除了由朕指派之外,其餘由你們從大理寺自主挑選,查案進程無需向大理寺匯報,但最終結果還是需交由三司會審。”

“爾等為何還楞著不接旨?”長晟帝等了片刻不見人上前領旨,突然出聲道。

眾人微怔之後,紛紛跪拜接旨,順安公公上前兩步,將卷軸平放在了裴霽舟托起的手中。

“我還是想不明白,聖上為何突發奇想搞了個重案監出來。”出了宮,雷鳴歪著頭道。

“沒想明白?可剛才就屬你答應得是快!”仇不言笑話了道。

雷鳴辯解道:“我嘛,還以為這所謂的重案監是個獨立機構,心想總算不用看人臉色說話了,可說了半天,又繞回了原地,我除了升了個正五品之外,好像並沒有什麽變化。倒是仇副將你,哦不,現在應該稱呼您為明威將軍了,撿了個大便宜。”

“撿便宜的也不只我一人。”仇不言笑道,“這不還有位外令史嘛。江姑娘,說說唄,一下人京兆尹外聘仵作升為大理寺外令史,有何感想沒?”

江瑟瑟倒是不在乎這些虛名,她道:“明威將軍仔細想想,大理寺何時有過外令史之一官職?”

仇不言楞了一瞬,雷鳴接過話道:“還真是,我在大理寺待了這麽些年,還真沒有聽過這一職位。”

裴霽舟則道:“不過是令史加了個‘外’字罷了。想來,聖上心中還是有所顧慮,畢竟各司之職自古以為便設立齊全,各朝各代雖有更改,但也至多改了個稱呼,換湯不換藥罷了。聖上嫌三司官員辦事不盡心,想撤職,可又顧忌官場平衡,不敢大動,便想了這麽一個辦法,一來找到了人解決堆積的案件,二來可借我等鞭策那些偷懶耍滑的官員。各位有無聽過鯰魚的故事?”

雷鳴和仇不言齊齊回頭,“鯰魚?”

江瑟瑟則接著裴霽舟的話講起了t一則小故事,“有種魚叫黃顙魚,其對生長環境的要求極高,魚商在運送時,還沒到目的地幾乎就全死了。後來,魚商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起因是一個魚商偶然將一條鯰魚放進了黃顙魚群,黃顙魚因怕被鯰魚吃掉,因而奮力掙紮四處躲避,令人驚訝的是,黃顙魚存活的數量大大增加了。”

“而我們幾個就是魚商放進黃顙魚群的鯰魚。”裴霽舟又道。

雷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其實我們也就相當於‘三司使’了。”江瑟瑟更加直白地說道,“只不過多了項自主的權力,不受制於其它部門,查起案來要方便些,但這並非是一件好事。就像王爺所說的,那些都是老油條了,又怎會任由我們支使差遣?”

“我倒覺得,聖上需要的並非是什麽重案監。”裴霽舟又道,“而是需要多些像我們這種不顧其它只想著破案的人罷了。只要人轉了起來,別說是重案監還是三司使,哪怕是個小三司也能幹出大成效。”

“王爺言之有理。”雷鳴道。

“可為臣之道不就是替聖上分憂麽?”裴霽舟又道,“聖上有令,為臣者自當迎難而上!”

“王爺說得對。”仇不言亦附和道。

裴霽舟很是滿意二人的回應,接著他又看向江瑟瑟,江瑟瑟淡然一笑道:“還是剛才那句話,只是有屍體檢驗,我去哪裏都無所謂。”

裴霽舟挑了挑眉,似是覺得她這句話有所不妥,可對於她的職責來講,好還又不無不妥。

“當然,最好希望這世上沒有枉死的屍體。”江瑟瑟也覺察到了言語有失,又補充道。

裴霽舟滿意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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